人才难留，是欠发达地区的一个普遍问题。在2018年省政府工作报告中，省长马兴瑞指出，广东经济发展仍然存在许多不平衡不充分的矛盾和问题。报告中指出，粤东西北在经济发展、公共服务、人才集聚等方面与珠三角都存在很大差距。

    粤东西北留人有多难？为何留不住人？在此次的省两会上，不少来自粤东西北地区的人大代表和政协委员都关注到粤东西北地区“留人难”的问题。南都记者就该问题在代表委员中调研发现，收入太低、缺少平台、交通不畅、配套不好等都是问题。针对如何解决粤东西北人才集聚难的问题，代表委员提出了多项建议。

    留人有多难？

    “别人过来面试了，最后还是选择珠三角”

    招揽人才，对于省人大代表、广东容大生物股份有限公司研发总监黄炜乾来说是一件头疼的事情。他所在的公司拥有博士后科研工作站和省级研发中心，“我们对人才的需求很强烈，也愿意开出不错的薪水，但是很多人还是不愿意来。”黄炜乾说，有时候别人过来面试了，考虑到各种因素，最后还是选择去广州、深圳和珠三角城市。

    同时，招来的人要留住也不容易。在粤东西北地区，一些技术人才初级的时候可以拿到三至五千块，到了高级可以拿到七八千，但很多人在这里“攒够”了工作经验之后，等培养好了，可以独挡一面了，就去广州、深圳发展了。对于这种现象，黄炜乾深有同感：“珠三角对人才的吸引力太大了。”

    遇到同样问题的还有省人大代表、广东顺和工业有限公司总经理简炜明。作为阳江的“创二代”，简炜明从父亲手中接过企业。招聘的过程中，他发现，要招到合适的人很难。“比珠三角城市的企业招人要难。”简炜明说。

    省人大代表、广东凌丰集团股份有限公司董事彭自坚说，对于凌丰来说，相比管理人才，科研产业化的科技人才最缺。他说，位于新兴县的凌丰集团是不锈钢行业的龙头企业之一，但招聘综合能力强的外贸销售人员也遇到比较大困难。“在广深这很容易，但在新兴县就难。”

    “我们都在为珠三角培养人才”

    不仅企业如此，在各代表团分组审议的过程中，也有粤东西北地区的代表称，粤东西北的教师、医生等人才也存在流失的现象。

    “我们缺人，年年招人，都招不到人。”省政协委员、湛江吴川市副市长陈冰湖在谈到粤东西北人才引留困境时说。

    吴川市一位校长曾向陈冰湖“诉苦”：一对来自北方的夫妻，到吴川市从事教育工作，签了5年的劳动合同，并在当地生子，可没几年，这对夫妻一定要求调离转到东莞工作，到东莞发展。这位校长向陈冰湖说出自己的困惑：“都安家生子了，我想不通他们为什么要走。”

    “没什么想不通的，这种情况在粤东西北很常见。”陈冰湖在小组讨论时说，“粤东西北就算招到人了，也是在为珠三角培养人才。”

    省人大代表、阳江阳春市第一中学校长谭元军说，目前，还是很难招聘到高水平的优秀教师或优秀的名校师范毕业生。而且，已经在教的教师经过学校的几年培训或积累丰富经验，成为骨干教师后也会离开阳江到珠三角等地任教。

    相比于企业的招人难问题，在彭自坚看来，粤东西北最缺的还是教育、医疗人才。彭自坚说，其实大家都希望小病不出县，但现在小病甚至也往省里挤。“如果县一级医疗人才能跟得上，他不会三更半夜跑到省城来看病”。

    为何留不住？

    工资水平太低留不住人

    粤东西北为什么招不到人才，也留不住人才？不少代表委员认为，工资水平太低是人才难留的一个很大原因。简炜明在分析企业招人难的问题时表示，对于阳江来说，虽然生活环境不错，但是总体工资水平与珠三角地区差距较大，“这是一个很实际的问题。”

    谭元军在谈到粤东西北教师流失的问题时也表示，教师工资收入与发达地区同类学校存在较大的差距是重要原因。

    陈冰湖认为，一方面，珠三角是广东文化经济中心，发展机会多，而粤东西北相对偏僻。另一个很现实的因素是工资待遇低。

    她举了一个例子：往年招聘时，她遇到一位非常愿意到吴川市工作的女大学生，岗位薪资约是2300元，但该女士询问工资可否为3000元。她回吴川市发展的意愿很强，但因家庭困难她需要养家，2300元对她来说实在是太少。根据相关规定，工资无法调整，这个女孩最后非常失望地离开了。

    省政协委员、阳江市政协主席丘志勇也有相同感受，他指出，粤东西北对人才的吸引力不够，还是一个待遇问题，“广东区域发展不平衡，粤东西北人均居民收入不到珠三角的一半，其中教师、医生的收入差距更大。”

    氛围、交通、配套都是问题

    对于留人难的原因，黄炜乾认为，即使粤东西北的企业愿意开出和珠三角相同的工资，欠发达地区的城市的生活配套、人文科研氛围和机遇也始终难以与一线城市和珠三角城市相比。他说，粤北山区暂时还没有形成一种交流的氛围，那些高端人才很少能跟相同层次的人交流，而一线城市和珠三角就有这样的氛围，有利于个人的成长。

    这一观点也得到简炜明的认同，简炜明说，很多人留在珠三角的原因是机会更多、资讯更多、各方面接触面更广，总体上个人的素质提升更加快。

    简炜明和谭元军同时提到，阳江交通相对落后，是留不住人的重要原因。“从广州到阳江要三四个小时，有时候稍微塞车时间就更长，阳江没有机场，去往周边机场都要好几个小时，很多人就觉得路途太遥远了，想坐个飞机都不方便，”简炜明说。

    省政协委员、汕头大学科研处处长陈严说，汕头地处粤东，虽属区域中心城市，但与珠三角地区的先进城市相比，在经济发展水平、城市发展程度、公共服务资源及基础条件、产业配套能力等诸多方面都存在客观的差距，这也是粤东西北地区与珠三角地区相比对人才的吸引力相对欠缺的主要原因。

    代表委员支招

    1 打造平台形成氛围

    “除了收入，高端人才对于就业的氛围也是很看重的，”黄炜乾说，氛围的形成需要一个过程，“一个国家高新区在初级阶段可能才不到50名博士，等有500名博士的时候，它自然就有那个氛围，很多相同层次的人才就愿意在那安家乐户了，”他以清远举例：“清远的居住生活环境非常不错，但在人文和科技氛围与珠三角比仍有所欠缺，如果氛围慢慢培养起来以后其实就好办了。”

    黄炜乾说，粤东西北地方民营企业的积累程度较低，他建议，支持创新型民营企业发展，在人才留用、创新平台建设方面重点支持。

    简炜明也强调氛围对于人才集聚的重要性，他所关注的，主要是创新创业的氛围。简炜明说，粤东西北各市都应该打造好的平台，“可以启动一个创业资金或者是搞一些比赛，做得好的创业人才进行奖励，也可以搭建一些交流平台，大家相互交流，相互学习，相互帮助。”

    简炜明还建议，在粤东西北民营经济较好的地区，实施青年企业家培养计划，产业留人。例如，积极引进各类创投机构，联合设立产业发展资金，建立多渠道科技金融服务体制，以“创二代”和自主创业的青年企业家为主体，加快培养一批优秀青年企业家。

    2 吸引人才先布局产业

    要想吸引人才，首先要发展产业。不少代表委员认为，粤东西北地区得“筑巢引凤”，先把产业发展起来，人才自然集聚。而省级层面也应对粤东西北产业的发展给予适当的支持。

    黄炜乾在提交给大会的建议中提出，应鼓励粤东西北地方政府在引进对接产业转移的同时，发展当地特色支柱产业的集群，对于成长性、创新性较强的企业，重点予以支持。

    黄炜乾说，一些大的规划和项目目前主要在珠三角落实，在省级项目上，珠三角企业凭借先发展起来的优势获得财政支持的几率更大。“要搞好统筹，实现区域经济协调发展必须充分发挥政府宏观调控的作用，”黄炜乾建议，通过经济、法律和必要的行政手段，推动区域协调发展。

    “欠发达地区要吸引人才还是要有平台，”丘志勇说，一个好的企业就是一个好的平台，就会集聚一批人才，好的企业很重要。

    3 省级统筹给予补贴

    黄炜乾指出，粤北山区承载着广东省本地域的绿化、水源等生态责任，在工业发展等方面受到制约，为全省做出了贡献。因此，应当启用一定的平衡反哺机制。

    “我强烈要求，给我们政策倾斜，增加编制。”陈冰湖更加直接。

    彭自坚说，粤东西北各地政府也想要引进医疗、教育方面的高端人才，为他们提供高一点的待遇，但在地方财政上有困难。他建议，安排省级医院高端人才多批次到县一级医院作短期一两年的坐诊、手术，提高地方医疗水平；省财政专项资金补贴到粤东西北高端人才。

    谭元军也希望省政府出台加大对粤东西北优秀人才奖补政策。“如凡在粤东西北地区任教的高级教师、省名师名校长、正高级教师或特级教师实行月生活补助政策。相信一定有助于吸引或留住优秀人才。”

    丘志勇建议，省财政要加大全省统筹力度，统筹好基本公共服务均等化，“像教育、医疗这些最基本的公共服务，我不是说要拉平，起码差距要缩小。”

    4 尝试“借人政策”

    黄炜乾在接受采访时表示，清远近年出台了很多吸引人才的政策，比如近年刚出台的清远创新“黄金十条”等，“在子女教育方面，高层次人才只要能落户，市里都会为孩子的读书提供很多便利，”虽然如此，很多高层次人才仍然愿意到广州安家。

    “我希望能有一些‘借人’的政策，粤东西北地区可以‘借用’珠三角的人才，”黄炜乾说，这种“借人”就是“为我所用但不为我所有”，不一定要人才落户粤东西北地区，但是可以来工作一段时间比如两三年，或者来做一个项目之类。

    对此，黄炜乾建议进一步推进广清一体化，“比如，有些人才可以在清远工作，也可以在广州享受各种市民待遇，可以在广州买房，孩子可以在广州上学等等，打破各种政策上的障碍。”

    黄炜乾说，由于高端创新人才的特殊性，建议可研究例如“高端人才广清市民互认制度”，类似于荣誉市民一类，在教育、购房、医疗等做到互认互惠，以利于有效吸引国内外高端人才为粤东西北服务。

    5 三种渠道解决粤东西北人才困境

    列席大会的广东省人大农村农业委员会主任委员欧真志说，广东要实施好乡村振兴战略，促进区域协调发展，必须要解决好粤东西北欠发达地区的人才困境，“没有人才是干不好事情的。”

    他说，一方面吸引人才要有产业支撑，“要有一个舞台，给他平台”，另一方面，还要解决经费问题。

    “高层次人才，直接引到粤东西北，真有难度。”欧真志建议，针对高水平、高层次人才，可以采用弹性引进的办法。

    针对县、乡镇缺乏大量专业人才的问题，欧真志建议，可以采取定向培养的办法。与上分数线的本地户籍中学毕业生签订合同，适当给予补贴，并和相关高校合作，根据当地亟须的专业人才，进行定向培养。依据协议，毕业后，这些毕业生要回到当地工作一定年限，“他是本地人，归属感很强，既解决了人才问题，又解决了他安心工作的问题。”

    欧真志还推荐了第三种渠道：利用本地职业学院或技师学院，开设本地迫切需要的专业，培养本地人才，满足基层对专业人才的需要。

    部门回应

    省人社厅：

    将加大“扬帆计划”入选人才资助力度

    据了解，广东的“扬帆计划”是旨在为加快粤东西北地区振兴发展积聚人才力量、提供人才支撑，引导人才向粤东西北地区和基层一线流动的计划。

    省人社厅在接受南都记者采访时表示，根据省委出台的《关于我省深化人才发展体制机制改革的实施意见》，广东加大对入选“扬帆计划”的人才的资助力度。《实施意见》明确规定，对入选“培养高层次人才”项目每名培养对象的资助金额由20万元提高到30万元；给予粤东西北地区在站博士后每人每年的资助金额由12万元提高到20万元；对新培养的高级技师资助金额由1万元提高到2万元。

    同时，对“扬帆计划”资助经费的性质由“人才工程经费、科研工作经费和生活补贴”调整为“生活补贴”。这也意味着受资助对象对资助经费拥有更大的支配权，其对资助经费的使用也更加“自由”和便捷。另外，还将鼓励青年博士、副高职称以上人员到粤东西北就业创业。

    除了“扬帆计划”，广东下一步还将继续加强粤东西北各市人才驿站建设，建立人才信息库和人才驿站网上服务平台，实时对接各市人才驿站，实时发布人才政策和人才需求等相关信息，协调做好柔性引才相关组织实施工作。

    省教育厅：广东高等教育将“补短板”

    省教育厅厅长景李虎在此次大会的记者会上透露，省委、省政府按照十九大的精神要求，将重点解决广东高等教育发展不平衡不充分问题，在原来高水平大学、高水平理工科大学建设基础上，对全省的高等教育进行统筹规划，整体推进。不久前，省政府常务会议审议并原则通过了《关于2018-2020年高等教育“冲一流、补短板、强特色”工作计划及资金安排的方案》，全省高校将组成“冲一流、补短板、强特色”三个组团。

    其中，“补短板”就是“粤东西北高校的振兴计划”。粤东西北高校的综合实力相对较弱，所以要把这个短板补起来。这一类高校主要包括了粤东西北地区的高校以及珠三角边缘地区的高校，比如：广东海洋大学、韩山师范学院、嘉应学院、广东医科大学、岭南师范学院、韶关学院，还有广东石油化工学院、肇庆学院、惠州学院等粤东西北地区和珠三角边缘地区高校。这些高校将会获得明显的加大投入。

    故事

    他从珠三角返乡就业　建议尽快修路引才

    名牌大学毕业、金融行业工作、一线城市生活，省十三届人大代表、广东富大陶瓷文化发展股份有限公司研发部主任黄志超，大学毕业后过上了父母盼望的生活。然而2011年底他却决定回到梅州大埔老家，搞起了陶瓷。“85后”黄志超2008年从华南农业大学市场营销专业毕业后进入广州一家国有银行工作，拿着可观的薪水。三年后他决定返乡工作。作为粤东西北返乡青年人才的一个缩影，黄志超告诉南都记者，家乡的好山好水、“中国青花瓷之乡”这块金字招牌吸引着他，交通不畅等问题也同时困扰着人才“走进来”。

    产业市场挖掘潜力大决定返乡

    “好不容易考上好大学，找了一份好工作，为什么要辞职回农村？”黄志超2011年底回到老家梅州大埔的时候，遭到父母和家人强烈反对。他说，在当地家庭都很重视孩子的教育，长辈都希望孩子能读书留在大城市发展。

    选择回乡，黄志超内心也有过挣扎：那时候家乡的基础设施比较落后。“我们家乡在韩江边上，回家要渡江，那时候桥正在维修，需要渡船才能回家。”

    但是黄志超还是看到了家乡发展的前途。“回老家前，家乡的网络和快递已经通了，确保我不会信息脱节。”这让黄志超有了回家的底气。当时的他还考虑到家乡有青山绿水、优质的旅游资源和文化底蕴深厚的陶瓷产业，“我们整个家族几代人做了110多年陶瓷，加上当地政府重视陶瓷特色产业给予了政策优惠。”他认为前景可期。

    建议：加快建设高速公路柔性引才

    回乡六七年，他见证了越来越多的青年人返乡工作。“信息流、物流也越来越畅通，回乡年轻人越来越多，我们办公室就有8个人是在珠三角工作过再回来的。”但是，返乡六年多，他也看到当地对人才需求大，同时又存在人才引不来、留不住等问题。“各类人才都很缺，从产业工人到管理人才。”他介绍，目前他所在的公司产业工人平均年龄四十多岁，“再过几年可能没有时间和精力工作。”而年轻人也不愿意回来做工人。

    他认为改善交通基础设施建设也是吸引人才、留住人才的重要因素。“我们有客人来过一次，就说山路弯曲，再也不想来了，来一趟太辛苦了。这样怎么引得来人才呢？”黄志超的公司正在拓展内地市场，“内销做不起来主要是因为路不通，来了货出不了。”他说。

    因此，这次会议上他带来一份建议，希望加快建设大丰华高速大埔至丰顺路段建设。据了解，大丰华高速路可以把大潮高速、汕梅高速、汕湛高速、兴汕高速等连起来，成为联系珠三角经济圈与海西经济圈对接的又一便捷通道，对改善梅州交通基础设施条件、促进山区资源的开发及带动粤东北山区经济的发展有重要的意义。

    他认为，2018年广东省政府工作报告中到“柔性引才”的概念，也可以在粤东西北地区得到很好的应用，从发达地区引进人才的时候不受地域、户籍、身份、档案、人事关系等限制，不改变户籍或国籍，不改变人才与原单位关系，将人才吸引到本地工作或者创业。“也能够留住人才。”黄志超说。